企鹅就是鹅

一个饿到绝望的文盲。爱好写一些鸡飞狗跳的沙雕,奇奇怪怪的剧情,以及天雷滚滚的泥塑🚗。
泥塑粉,受抚慰,mob爱好者,兼颜色小电影代理经纪人(bu)
头像是游戏里捉到的媛媛喵ớ ₃ờ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21)

#冷风生日快乐🎉🎉🎉把这篇捡起来继续洒土,感觉马上大结局了但我怎么就卡得完全写不出来……

21

多管闲事。

陆志廉想起之前那水鬼也是这样说自己,大概他总是没办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他手上不动,紧扣着对方苍白而无血色的腕子,微弱的脉搏鼓动着血液在其中缓缓流淌,冷冰冰的,让人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种黏腻阻塞的流体触感。陆志廉开口时声音已沉了下去:“你利用它,它也不信任你,不然也不会第一天就让我发现这个。”

一枚袖扣,一枚被水鬼用障眼法包裹起来做工精致的袖扣。

它与整个赤澳粗糙脏乱的特质格格不入,却很衬曹元元,尤其衬他那件花蝴蝶一般张扬的紫色西装,就像是......从这衣服上面扯下来的一样。

曹元元默然,试着抽回手腕却被对方死死捏住,他不再白费力气,轻声反问:“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又为什么要继续陪我做戏?”

为什么?连陆志廉自己都无从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他重回人间,便觉得每个人都应再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也许是他对曹元元尚且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期盼这数年蹉跎可以让对方迷途知返;也许......是他问心有愧。

他只摇摇头,道:“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测,相比之下,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的真相。”

真相。

真相有时是残忍的,有时是震撼人心的,但无论如何,人们几乎可以断定,真相不会是他们想要知道的版本。

曹元元本不擅长说谎,所以他选择坦白大部分的事实,只在关键处稍加隐瞒,真真假假,纠缠不清,反而无从分辨。

水鬼原也不是水鬼,而是三四十年跟着全家人一起蜷缩在狭小船舱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他们的船只——或者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木料简单扎制而成的简易木筏,在蛇头的带领下摸黑驶向一条不为人知的路线,却在即将靠岸时遭遇了风浪。呼啸的海浪吞噬下那一叶扁舟时静默又迅速,叫人来不及呼救就被海水淹没,而不久后的世间又是一派风光月霁,晴空万里,其他人挣扎着爬上海岸重获新生。

只有她知道,自己被永久地留在了那片海里。

曹元元讲述这一切时语气平缓,似陷入回忆,所述的场景又声色兼备,有如亲历。

水鬼乃是地缚灵的一种,行动受限,除非遇到替死的人,不然则永世无法离开殒命之处。这片海域偏僻难觅,平时很少有不知死活的人下水,也许是命中注定,数十年过去,曹元元与ICAC交火那日,被胁迫偏航的直升机不偏不倚,飞至此处。

新界元朗,因其路程较短、安防松散而在上世纪深受偷渡客的青睐,又靠着地理位置偏僻的优势成为近年来ICAC安全屋的选址之一......冥冥之中,这些散落的记忆如齿轮咬合一环一环相扣,陆志廉想起曹元元堕海后短暂的挣扎,想起他驱船自海面以下五公分左右的位置捉住对方仍不断下沉的手臂。

那时,对方脸色苍白也许不仅仅是因初冬海水冰冷的温度。

“她没能如愿杀死我,却又不甘心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于是,我们便成为了一体。”

曹元元就这样细细讲述着,他的嗓音娓娓动听如海妖低语,月光映在他身上,那先前沾湿的昂贵面料泛着光忽明忽暗,明亮的紫色渐渐转了深红。

被识穿后,他不再加以掩饰,那红色便像血一样向四周洇开。

“所以你身上的鬼气才会这样深。”鬼以怨气划分等级,曹元元是人非鬼,身上却已有了堪比红衣厉鬼的煞气,是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也不尽然。”曹元元摇头否认,“我和她,是此消彼长的寄生关系。我活着会削弱鬼力,诚然于她无益,可我要是真的死了,她找不到替死鬼,一样会消弭于世。”

陆志廉心下了然,水鬼以附身的形式擅入人世与自杀没什么两样。要是曹元元脱离危险后一直生龙活虎,时间一到,她也只有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想来若非被困太久实在思念人间,也不会出此下策。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赤澳,那些曹元元宁可落得身死魂灭的结局也要与虎谋皮让其付出代价的仇人们。

“我是死过两次的人。第一次,是在这片海里,我被选中做替死鬼。第二次,是在赤澳,黑帮的人想杀我灭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曹元元说着说着咧开嘴笑道,“但这些人渣想不到的是,如果我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谁又能替她留在海底终年累月不见天日,日夜重复溺亡之苦?”

溺死的人是很痛苦的。

曹元元从没想过,浅浅的一盆水,即便放在沙漠之中都不够几个迷路旅人解渴的分量,却可以填满他的眼耳口鼻,放大他的五感六觉,比看不着边际的大海更加密不透风。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落在后颈的压迫昭示着行凶者的狂躁与兴奋,而他的挣扎总显得那样微不足道。盆子里的污水透着种令人作呕的土腥味,与海水的咸涩不同,但漫进肺腔后却是如出一辙的肿痛。

“这小子和ICAC一直有书信往来,谁知道是不是就是他故意走漏风声。”

“一个卖屁股的小白脸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撕碎的信纸和他流逝的生命一样被洗手池细小的水流绞进管道里,他听见周围人的嬉笑私语,听见意识深处的阵阵海浪,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愿意伸手从漩涡中将他捞出来。

只有一个鬼。

“所以……她会和你签订契约,并不是为了夺舍。”而是为了找人分担痛苦,为了争夺曹元元的亡魂归属。

陆志廉终于明白,为什么生死簿上对曹元元的判言如此扑朔迷离,那并非空穴来风的谬误,而是对方早就应该死了,却硬是靠着水鬼鬼力续命,才将这场迟来的葬礼拖延至今。

“我本以为你的介入,可以让事态有所转变,”曹元元遗憾叹道,“但很可惜,陆志廉,你来晚了。”

曹元元对自己的态度时好时坏,陆志廉当然能感受得到,当时只当他是性格使然,喜怒无常,如今看来,却有更深的考量。

初相见时,陆志廉身份可疑又劣迹斑斑,因而曹元元口风严实,几番试探也不肯多透露一丝线索,疏离倒多过惊喜。之后牵扯出水鬼与同仓囚犯的渊源,曹元元为寻庇护第一次吐露心迹,虽然真假掺半,但也是莫大的突破。再之后……尽管陆志廉不愿承认,却已不过是纯然利用。

“是医务室,那块巧克力。”陆志廉闭眼思索,声音干巴巴的透不出什么情绪,捉在对方腕间的手却紧了又紧,“我在上面下了符水,你没吃,并非是不合口味,而是你的身体已经对其产生了排异。”

“你只说对了一半,”曹元元笑笑,“我的确是在那时发觉自己身体异于常人,已无法消受护身符水,但你的口味也真是……比直接下毒还要恐怖几分。”

理所当然的,在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存希望的情况下,他唯有退而求其次。

“你们阴曹地府不是有一句话叫——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平白偷生了三年,现在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只想静静等死,你又何必刨根问底?”

曹元元神情自若,抛开他现在半人半鬼的骇人身份,倒真是颇为无辜。

“你若真是这样想,就不会找借口将染血的桃木符交给典狱长,引水鬼对他下手破誓;也不会千方百计骗我拿出生死簿——我猜你是想要毁掉自己那页;更不会趁我们聊天放松警惕时,在这里布下幻象。”

陆志廉指了指岸边,道:“眼下涨潮明明已有一段时间,可海岸线却为何还是这般远近,不见变化?”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20)

#中元节怎么能少了陆曹这种阴间cp呢,赶紧给这篇坑翻出来撒点土

#以及...我实在是写不出来车了,拉灯吧!


20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会想要做什么?


浪漫的人希望与亲人爱侣好好告别,务实的人选择交托财产处理身后事务,豁达的人宁愿一切照旧、坦然等待。


但陆志廉从没想过,曹元元的答案竟然是——


“我要先去买一套好看的西装,然后再做个发型。”他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道,一觉醒来,原本利落的刘海也已经睡成了乱糟糟的鸡窝形状。


“我买不起。”陆志廉算了算自己出差的预算,老实回答。


“你不会准备让我穿着那两块抹布等死吧?”曹元元指了指地上胡乱堆成一团的衣服,语气不善道。


那根本已不能被称为“衣服”,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带有一些裁剪工艺的碎布条”,昨晚混乱中好像还被自己踩了几脚上去,还算完好的白色布面上赫然印着两个皮鞋印,显然已经救无可救。


陆志廉实在没好意思指出那两块抹布也是他买的……虽然当时只是为了让曹元元不用穿着囚服在街上大摇大摆,才随便抓了件衬衣牛仔给他蔽体,并没想到其它。但现在看着地板上撕烂、散落的布块,质量之堪忧可见一斑,又多少感到难堪。


曹元元翻了个身靠过来,十分善解人意地帮他开脱:“其实这身衣服也不是一处优点都没有的……不过说真的,你是不是就看中它比较好脱?”


昨夜的荒唐历历在目……陆志廉干咳两声,忙起身下床。


曹元元在他背后笑得更加放肆。


曹元元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当他终于换好衣服从商场的更衣间出来时,陆志廉心头一颤。亮紫色的西装上衣搭配浅紫条纹的米色西裤,刘海服服帖帖地梳了上去,除了眉目舒展,少了几分盛怒下的暴虐之色,无不是和当年所见一模一样。


“你还真是……执着啊。”


“当然,你不觉得这一套很有纪念意义吗?”曹元元笑着接道,故意在“纪念意义”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生怕对方察觉不到讽刺。


时间并不是全然未留下痕迹,他这样笑,眼角也隐约可见几条细纹。陆志廉此前不曾细看,他总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按部就班、千篇一律,觉察不出什么变化。而曹元元却不同,那多出来的几道浅纹攀着眼角,就好像拘束着他目光里的情绪,内敛暗涌,捉摸不定。


换下来的衣服被他扔进纸袋干脆丢在了店里。


擦身而过时,陆志廉突然捉住他的手腕,问道:“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应该早点问我?”曹元元只觉好笑,回过头道,“至少也是在昨晚之前,现在才想起来补票,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太迟了。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掂量反复,他提笔在信中写下无关紧要的劝勉时想过,站在证人席与曹元元遥遥相对时也想过。甚至于自己离开赤澳落下计划里最后一枚棋子时,陆志廉挥手拦住一辆的士,危急时刻,仍忍不住回头向这仅住了三个月不到的牢笼望上一望。


他会恨我的。


快艇开动时,引擎轰隆隆地响,把呼救声和自己已知答案的疑虑一同淹没在水下。往后的时光像是按下了加速键,拥拥簇簇便行至终点,他死了,那些任务、职责在生命消逝之际全部都烟消云散,反倒叫遗忘已久的情感浮出水面。


“我不记得了。”曹元元轻轻推开他的手,打断对方百味杂陈的思绪,“都过去了那么久,我只知道如果现在再不去填饱肚子,我就要立刻变成一个饿死鬼。”


曹元元用一天的时间重温了入狱前醉生梦死的阔少生活,酒吧、跑马场两点一线,如果不是陆志廉拦着,他甚至想趁着最后的时间过海去澳门赌场好好疯玩一场。索性在他看了陆志廉空空的钱包后,终于认清了两人现在一贫如洗的形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带着一打啤酒去海边吹风。


曹元元喝起酒很凶,但酒量却很差,他在酒吧里已然吐过几回,眼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照样不要命似的猛灌。


陆志廉看看手表,曹元元的时间只剩下几个钟头,相比之下,酒精中毒或者肝硬化的风险自然也就微不足道了,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抽出一听啤酒,挨着对方坐在沙地上。


坐下前不忘将衣袋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取出,防止被潮湿的沙子浸坏。


曹元元一看就乐了,忍不住问:“你做了鬼,怎么反而比活着的时候更穷了,要不要趁我现在还没死,去给你买些纸钱烧,等我下去你再连本带利地还给我,怎么样?”


“根据地府条例第五章第十三条,你这叫做向公职人员行贿,视情节轻重判处劳役三至五年不等,看来你到时候还是要来做我的同事。”


曹元元猜他在信口胡诌,但前ICAC调查主任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确实有点唬人。他愣了一愣,见对方绷着嘴角好似憋不住笑,才想通自己又被戏耍。


“这么多年不见,你好像多了很多幽默感,”曹元元也笑,问,“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陆志廉没料到他话题转换如此之快,不由一愣。


“不过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无非是因公殉职,壮烈牺牲。”曹元元仰起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露出和当年唆使自己杀人时如出一辙的顽劣笑容——只有在这时,陆志廉才会记起他曾是一个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的纨绔。


“是,一桩国际人口贩卖案。”


“没劲,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当时就死在我手上,还能帮我了却一桩心事。”易拉罐在手中变形,落在地上叮叮当当地和其它啤酒罐滚做一处。


曹元元想,至少这样他就不必在赤澳继续苟延残喘五年光阴,将爱恨一并粉饰为求生的动力。


他在沙堆上摸索着打算再开一听酒,却被陆志廉制止。


“那也要你枪法够准才行啊。”


曹元元哈哈大笑。


晚间正是涨潮时间,他们原本坐在离岸几尺有余的沙滩上,遥遥地看着海面,此刻几个浪花翻腾下来,到身侧时虽已孱弱到有如软体动物伸出触角试探,却也隐隐能感受到寒意。


陆志廉心中戚戚,越来越多的水,像被附有了生命一般环伺周围。他正想寻个机会重新检视下生死簿上含糊不明的预言,却见身旁曹元元忽地惊叫起身——原是自己之前随手放下的酒瓶被不小心碰翻,直到洇湿衣料才被对方发觉。


曹元元的西装下摆被啤酒和海水印上了一大片水迹,亮紫的布料在昏暗夜色中倒显得像是血迹干涸的红褐色。陆志廉也紧忙站起身,想帮忙扫掉衣服上未干的酒液,却被他气急败坏地强行塞了个易拉罐进来,只好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处理一身狼藉。


微弱的月光再次被乌云吞噬,曹元元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仿佛刚刚的窘态并不存在。


像是猜到自己在想什么一样,他抓起一捧湿润的沙子,先一步开口问道:“说真的,你那生死簿上的信息究竟准不准?也许是你老眼昏花一时看错也未可知。我不认为这点海水足够淹死我,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喝酒呛死的白痴。”


“你不会。”陆志廉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没了下文。


曹元元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坐了回来。


夜晚的海边是寂静的,远离了市中心的灯红酒绿,又并非网红相约打卡的景点,自然人烟罕至。但它同时也是喧嚣的,凉风阵阵,海浪不大不小地拍打上沙滩,像钟声,有节奏地敲击着生命的倒计时,同时又随之洗脱出绵密流沙里暗藏的尖利石子和垃圾——这就是未被开发成景区的坏处,缺乏专人打理,稍有不慎就会割破游客的赤脚。


曹元元捡起身边的易拉罐就往水里丢,试图为此处积累的海洋垃圾添砖加瓦。


他只来得及抛出第一个装满海沙的罐子——沉甸甸的,掉进水里发出闷闷的“扑通”声——就被陆志廉横插过来捉住了手腕。


“你的袖扣掉了。”他说。


曹元元疑惑地扭头,新裁剪下来的衣裳配件齐全,并不见什么袖扣遗失。他哑然失笑:“陆sir……”


“你为什么总是要多管闲事。”


TBC


【无限流•陆曹】童话镇(非典型性童话AU)

#迟来的庆生与新坑,沙雕向


篇一 • 小美人鱼


咕嘟……咕嘟……


身体不停下沉,窒息缺氧带来的痛苦渐渐消散,只剩下令人麻木的寒冷与混沌。我要死了吗?曹元元闭着眼睛,苦涩自嘲。


自作孽不可活。记忆的最后一刻,还是他不慎从直升机跌下,在水中拼命挣扎,却也只能吐出一串无力的气泡,看着海平面渐远的光芒,沉入水底。


如果还有第二次机会……


“咳咳,虽然不是很想打断宿主的沉浸式怀旧时间,但是容我提醒你一下,你的新手保护时期还剩不到十分钟。”


什么声音?曹元元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疑惑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就看到一只螃蟹正杵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


它只有一只钳子,却是反常的、与其身形不成比例的巨大。那只巨型蟹钳在他眼前用力挥舞,试图唤醒宿主迷失的神智,见对方始终一脸呆滞,终于恨铁不成钢地一把夹住了他不算高挺的鼻子。


“嗷——”惨叫声被海水吞没,变幻成一种古怪的声波,曹元元痛得一个激灵站直身子,长长的鱼尾在身后扫出一片水浪,咦……鱼尾?


螃蟹一击得手,恶劣地桀桀奸笑起来,嘴里却振振有词:“我这也是为了让宿主快速清醒,欢迎来到童话小镇。看来宿主运气很好,第一个副本就抽到了人鱼公主的角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什么童话小镇?”曹元元脑中一团浆糊,但还是捕捉到了一点重要信息。他发出的声音和之前的惨叫一样被大海吞噬,但神奇的是,自己的大脑似乎可以处理这种水下信号,并将其自动转换为对应的信息。


“童话小镇,顾名思义是以童话为蓝本缔造的世界。每个副本都会选择大家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作为背景,而玩家进入副本后,会自动抽取故事内的主要角色,完成剧情任务或者存活到最后即可通关。”螃蟹语速飞快,密集的泡泡几乎要将它整只蟹淹没,只剩下那只不住挥舞的蟹钳,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美味。


“那我现在是人鱼?失落的亚特兰蒂斯?海神波塞冬?”曹元元强迫自己忘掉脑海里的红烧帝王蟹,摆了摆鱼尾,立刻就因失去平衡而在水里摇摇晃晃,好像一条巨型水草。但他不为所动,默默幻想推测自己的任务莫非就是寻找遗失的三叉戟,成为海王走上人生巅峰……


怎么又是一个脑洞大开、离题万里的玩家?这个副本有毒!饶是见多识广的接引NPC,此刻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断对方的痴人说梦:“提示一下,你的副本关键词是——海的女儿。这是新手关福利,下次副本就需要你自己推理扮演角色身份了,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像前两个拿到人鱼角色的玩家一样那么早死。”


他紧接着话锋一转,用大钳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当然作为童话镇的内测玩家,系统也不会亏待你们,通关全部关卡的玩家将有机会重返人世。你很幸运,重生的机会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只有童年缺失的人才会被系统选中,祝你好运~”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口吐白沫的螃蟹咔的一声合上钳子,就好像打了一个响指,“当然是因为,只有你们最不熟悉童话世界,更容易在游戏里失败啊。”


曹元元“嗯”了一声,也不是很好意思承认自己小时候沉迷迪士尼公主动画的事实。


NPC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见,如它所说,大概是所谓的新手保护时间已经结束,曹元元艰难控制着鱼尾,几经波折才东倒西歪地浮出水面,然后便遇到了自己进入游戏以来第一个障碍:


他不认路。


现世的坠海处距离岸边也不过一二百米,他尚有自信游回岸边,可此刻自己从水面探出头,四下望去,无不是一模一样的汪洋大海,连个可以做参照物的地标建筑都无。


《海的女儿》讲述的是小美人鱼在暴风雨中救下王子并最终为爱情牺牲的故事,后半部分糟心的感情线走向暂且不表,曹元元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按照剧本,至少现在……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自己心念一动,周遭的景象立刻发生了变化,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无云,霎时间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F**k。”咒骂尚未出口,迎面就是一个巨浪袭来,幸好自己下意识第一时间缩回了水里,否则此刻多半也被拍得晕头转向。


不过话说回来,暴风雨的到来,是否预示着副本剧情已经开始自动推进?


很快曹元元便无暇继续思考这一问题了,狂风怒号,海面失去原有的平静,他随着巨浪在水中上下翻滚,现在别说救人,曹元元只感觉自己八成要先王子一步翻车,即使他不会呛水窒息,恐怕也可能会成为第一只晕船而死的人鱼。


随着又一个浪花猛冲而下,曹元元双手乱挥试图重获平衡——自然收效甚微,但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还真被他意外抓住了一根浮木。如同溺水的人抓紧救命稻草,曹元元立刻本能地双手合抱,整条鱼死死扒在木板上。


然后被另一支木板狠狠拍中了脑袋。


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里,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刚被程德明用灭火器敲中后脑,如此一来一回,相得益彰,迟早要脑震荡,让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雪上加霜。


“曹元元?”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四周风浪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曹元元双手扒着浮木,待眼前的天旋地转终于消失,才看清手下浮木原是一个简易的木筏,而木筏上手持船桨盯着自己的人正是……


“陆、志、廉……”


害自己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眼前,曹元元一边磨牙,一边用仅存的理智问道:“你是王子吗?”


陆志廉一头雾水:“嗯?什么王子?”


确认了对方并非重要角色,人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钻回水下开始凿船底,一时间欢快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友谊的小船摇摇欲坠——物理意义上的,陆志廉太阳穴突突直跳,急中生智道:“不要冲动,我知道哪里能靠岸。”


很有节奏的凿船声果然顿了顿,他就知道!当年赤澳一案调查结束后,警方复盘监控记录显示:曹元元提前出狱的三个小时里,有足足两个小时都带着小弟在路上绕圈,路线之曲折离奇令人咋舌。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值得深思的原因。


就比如,曹元元其实是一个重度路痴。


人鱼重新从水面探出头,并且小心后撤了几步拉开距离,防止再次被对方的船桨偷袭。毕竟现世刚在陆志廉手上吃了大亏,现在狭路相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轻易脱身,哪怕他也许是破解的关键人物。


只是看着眼前破烂的木筏,断掉的桅杆,更别提木筏另一端还绑着半条已经风干的鱼怪,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满是细密的尖刺,凸起的一颗澄黄色眼珠铜铃一样盯着自己,死不瞑目。曹元元实在难以相信,对方会和自己手上的童话剧本存在任何瓜葛,倒更像是从隔壁鲁滨逊漂流记片场乱入的星期五。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进入副本了。”陆志廉试图为自己所说的话增加一丝可信度,“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个关卡的背景是老人与海,事实上现在我依然有所怀疑......”


他说着看向了曹元元那条硕大的鱼尾,暗示道:“这里确实有很多食人怪鱼。”


曹元元一扭身,没骨气地跳上了甲板。


陆志廉进入副本远比曹元元要早,童话镇的时间流逝似乎与现世并无关联,更像是系统从不同的时间节点里随机抽取了他们这些死亡样本,然后再分别投放进童话镇的副本关卡之中。


对曹元元而言,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在和对方肉搏火拼,势要厮杀出个你死我活,故而此时意外相遇也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对陆志廉来说,情况却大不相同,在他所生活的时间线里,曹元元早在五年前便于追捕行动中意外溺亡。


甚至更久。


一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重现于眼前,那时自己乘坐的快艇远比身下木筏灵巧迅捷得多,可偏偏等他们终于找到曹元元时,对方已经咽了气。


五年时间足以冲淡曾经身份对立带来的矛盾,回忆里的相片蒙上一层名为歉疚的滤镜,常比真人更加令人怀念,更何况是此刻身处险境中的不期而遇……


但这种复杂的情绪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对方跳上船后,不堪重负的木筏顿时变成了一个跷跷板,不可避免地向一侧大幅倾斜。陆志廉连忙抓紧船桨维系平衡,眼角余光扫到离开水的人鱼已化身成为轱蛹者,正拖着笨拙的身躯艰难挪动,期间还“不小心”用尾巴将那半截风干怪鱼踢下了船。


陆志廉:“……这是我半个月的干粮。”


曹元元不可置信地仰起头,露出了一副“好可怕这个人竟然吃屎”的表情。


算了,毁灭吧,还是让他被怪物吃掉吧。


等到木筏终于稳定,两人才抽出空来交流副本信息,不问不知道,原来陆志廉早于一个月前就进入了这场游戏,只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触发主线剧情,反倒是一直被迫开展漂流求生。


“大概一个月前,我们乘坐的轮船遭遇了一场海难……”


曹元元对之后的剧情了然于心,自然而然地接道:“我知道,王子因风暴沉船后为美人鱼所救,小美人鱼送他到海滩,却不想醒来后的王子错认了人类公主为救命恩人……”


“咦?原来童话是这样的走向吗?”陆志廉感到新奇,但他所讲述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轮船触礁后,我们第一时间疏散了人群,登上救生筏躲过一劫。但之后又陆续遭遇了几波海怪的袭击,同行的水手们死伤惨重,这种海怪的鳞片十分坚硬,但只需趁它张口时反击,就可以轻易刺穿咽喉将其击杀。我本以为杀死海怪后就能安然抵达目的地,却没想到船员中又出现了海盗的内鬼,我们再一次展开殊死搏斗……”


“……”


“所以,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陆志廉最终总结,他边说边捡起木筏角落里断掉的桅杆——这只桅杆已经被改造成简易长矛,前端绑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上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彰显出主人身份的尊贵。


他重新检视起自己用来杀鱼的匕首,盯着上面繁复的花纹和不菲装饰沉思片刻,才终于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不是船长。”


什么船长、海盗、怪物……曹元元听得似懂非懂,但隐隐约约感觉,对方的通关思路很是吊诡,大概类似于一些把刺客信条打成狂战士信条的暴力硬推法。


看得出,系统已经很努力地试图将副本拖回正规,只可惜……


曹元元直截了当地发问:“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过童话?”


陆志廉严肃道:“不要过分相信童话,这只是系统的障眼法。这个世界很危险,我的上一场游戏里甚至出现了外星人,最后还是靠推进当地科技水平,研制出了可以与之抗衡的机甲装备,才成功打败敌人取得胜利。”


曹元元:“……”


海的女儿,本应是围绕小美人鱼、王子、和人类公主展开的凄美爱情童话,但看看眼下变了性的美人鱼,在海上漂流数日俨然已经是一副野人装扮的王子,还有水中无处不在的神秘鱼怪,似乎怎么想都和凄美、爱情、童话这几个字不沾边。


可能,系统也摆烂了吧。


虽然暴风雨已逐渐转小,但这一阵绵绵细雨也持续了太久,倒像是某种提示……曹元元看向天边阴云——它们似乎连位置都不曾发生过变动,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你,跳下去。”他说着尾巴轻轻一卷,袭向对方脚腕关节处。


这一下事发突然,陆志廉来不及闪避,立刻失去重心栽倒下船,但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手中匕首反手扎进木筏缝隙,牵动整只木筏跟着一晃。他正准备借力翻身,待上船后再质问对方到底有何图谋,却没想到人鱼偏偏又在此时向他伸出援手。


两人脑海中都传来系统提示的声音——主线剧情进度,五分之一;支线剧情进度,未知。


副本的走向会受到玩家行为的干扰,而顺利推进主线任务又必须要主要角色之间的剧情联动,就比如刚刚暴风雨的忽然出现和停歇,或许就是因为陆志廉的木筏漂到自己附近,进入任务范围,继而触发了特定剧情。


曹元元想起指引NPC提到的另外两个人鱼玩家,也许正是迟迟没能触发剧情,被迫耽搁在海上,才导致最终殒命,实在倒霉透顶。只不过小美人鱼的结局……也着实让人头痛,如此看来,还不能全然照推童话的原有剧情,他暗暗想到。


“合作?”陆志廉拧干衣服上的水,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神不守舍的曹元元问道。


曹元元翻了个白眼:“我不信你,按照剧本,很快就会有邻国公主来找你结婚,而我最后却要变成泡沫。”


陆志廉:“这不符合物质守恒定律,你现在的体重至少有八十千克,就算……”


曹元元鱼尾一甩,带起大片水花浇了对方一头。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9)

#我不行了……有什么问题等我全写完再找时间修吧,先凑合凑合……


19

“我不过才几年没关注香港的房地产,没想到现在连死人生意也这么难做。”


曹白就葬在沙岭公墓之中,这里专门为一些无人认领的死者所设,立的石碑上无名无姓,只刻下一串数字编号。又因地价昂贵,每隔几年便会重新起出一批骸骨,拿去火化,为“新入住”的亡者腾出位置。


“人死灯灭,他们大多已早早转世,至于选墓立碑、烧纸拜祭,除了能多制造一点二氧化碳,对鬼也是没有什么益处的。”陆志廉看着曹元元放下果篮,还摸出了一只打火机,忙劝道,“不要迷信七八十年代的港产恐怖片,我们既不吃香也不吃蜡,更不会花动辄面几百亿面额的纸钱,地府也怕通货膨胀的。”


曹元元回过头无语地望着他,手上打火机“唰”地窜起火苗。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有意在对方容忍的临界线左右横跳般,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陆志廉:“……你什么时候买的烟?”


“宾馆床头柜里都有,一看你就没和人出来开过房。不过既然你们都不用冥纸,那你昨天是哪里来的钱付账?”


曹元元毕竟不是鬼,还是需要吃饭睡觉的。但他作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赤澳逃犯,身上自然也没有身份证,陆志廉更别提,一旦被认出来就是实打实的灵异事件。两人始终找不到栖身之处,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路边随便捡了个不查身份的小宾馆凑合过了一夜。


“我上来办案也算出差,这些……都算在正常的差旅开销中,”陆志廉支支吾吾,“而且,拿冥币付钱才更有问题吧!”


“你这样算不算公款吃喝?陆sir,你堕落了。”曹元元抽着烟摇头道。


“……我只知道你再继续说下去,你隔壁那块碑下面已经有人快要爬出来了。”


曹元元闻声回头,正好看到一只腐烂的手贴着拨开的土块摸来摸去,灰褐色的肉块半粘不粘挂在骨头上,他险些背过气去,怪叫一声,用几乎生平最快的反应速度蹿回了对方身旁——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意识到陆志廉用法术帮他接好了伤腿是多么未雨绸缪的一件事。


“僵尸而已。”轻飘飘的一句话将曹元元好不容易激起的感恩之心彻底打消,陆志廉在半空中画了个符,那怪物果然安静下来,许是察觉到危险,不仅立刻钻回墓中,还在逃跑前小心拍实了周围的泥土,一派纯良无害。陆志廉犹豫了一下,手上符文稍加变化,只结成一个无杀伤性的封印术落了下去。


那处土包最后不死心地向上拱了拱,便放弃挣扎,不再动弹。


曹元元瞠目结舌:“怎么会有这么怂的鬼?”


原本已经躺平的僵尸听了又躁动起来,土堆一阵乱晃,最上面那层沙粒渐渐凸出,浮现出一只手的形状,向两人竖起中指。


僵尸和鬼有所不同,兼具实形和意识,更像是精怪类,无法超度,而如果还没有出来为非作歹的话,也不好就直接打死算数。只是,此处皆是不足五年的新坟,为何会修炼出僵尸倒是一个惹人深思的问题……


曹元元想的倒不是这个,趁对方沉思时突然开口道:“她也会变成这样吗?”


“什么?”


“我妈妈,她也会……”曹元元没来由地感到烦闷,不想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陆志廉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我查过地府的记录,她早已重新投胎进入轮回之中,至于死因......是心脏病突发,猝死。”


与人无尤。


曹白身体向来不好,入狱不过一年就因病去世,整件事毫无疑点。陆志廉也并非查阅生死簿才得知这一切,消息刚传来时,他正坐在ICAC的办公室里看文件,手一晃,半杯咖啡都洒在桌子上,只得手忙脚乱地去扯放在一旁的纸巾来擦。


那时他想的是——不知道曹元元怎么样?


有些事情,想到了,便要立刻付诸实践,否则机会转瞬即逝,只会徒留遗憾。


陆志廉想到了,也去做了,隔天就填好并递上探视申请表格,却因种种缘故被耽搁下来。虽然他未必便能真的阻止什么,却也只好在心底暗叹一句造化弄人。


“你之前还说我是淹死,不也不准吗?”曹元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心存疑虑,见对方抿紧唇不再言语,大致猜到他早查过真相,这才放下心,笑道,“无所谓了,就是不知道像我这种人死了后,会去到十八层地狱中的哪一层?”


“早说了不要相信恐怖片的杜撰,地府连我的工资都发不出,哪有经费建十八层地狱这么麻烦?”陆志廉摇头,“更何况……你也算不上那么坏。”


“容我提醒一下,当年不正是你千方百计要将我绳之以法吗?又好像,我不久前还利用过你帮我报仇?”曹元元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翻了个白眼过去,“我做过什么我自己知道,你也不用说这种违心的话。”


“我确实不赞成以怨报怨,但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叫我去救人?”陆志廉揉着眉心道,“比如那个医生。”


“我不懂。”


“吴医生这么好脾气,怎么会和你吵架?我猜,第二天晚上你叫我去医务室的时候,那只鬼也在现场吧……”陆志廉一边闭眼回忆,一边缓缓开口,“发现我要进屋,它大概是直接躲在了吴医生身上,又隐藏得太好,以至于我和他擦肩而过都浑然不觉。”


“不这样兵行险招,又怎么能骗过你?”曹元元插嘴道。


“吴医生被厉鬼附过身,必然会折损一些时运命数,但他同时也是……你受伤那夜最后幸存的见证人。你明知我去查他,很可能会识穿你的谎言,却还是要故意将我往这个方向上引,这又是为什么?”


曹元元长了张嘴:“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好,也太精明。我本来只是打算,让那个话唠医生给你的调查增添点难度,以及看戏的乐趣……而且我是gay的嘛!难道就不许我看上他,不想他有事吗?”


他忽然止住话头。


唇角湿热的触感令他恍然怔神。直到一瞬间烧融的理智挣扎着恢复,对方指腹上的粗糙纹路擦过微微发烫的脸颊,又被无意识滚落的泪水打湿,他才反应过来——


那是一个吻,带着试探意味的,缠绵又无望的一吻。


倒计时的钟声在脑海中响起,滴滴答答,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几个小时。刚从监狱里跑出来那会儿,他想过有好多事情要做,想去吃童年记忆里的美食,想来公墓探望过世的亲人,想体验从未感受过的,海风,自由……


而现在,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去做。


曹元元回想起自己不长不短的一生,他似乎一直都在拼命追赶着某个目标,出人头地,或者报仇雪恨,甚至是现在紧锣密鼓地完成“遗愿清单”,一刻都不曾停歇。


他累了。


生命终有尽头,像一捧沙,越是不肯放手就越多遗憾。


“你怎么不闭眼?”陆志廉抽出空在他耳边抱怨。


“可能是因为你吻技太烂吧。”他最后笑道。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8)

#几天没写,提笔就已经卡成狗了……😭我决定将其甩锅给辉瑞后遗症


18

曹元元说完,突然抬手打翻桌上的水杯,接着仰头往床上一躺,假装身受重创,昏迷不省。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曹元元最后趁着还没人进来,像是故意挑衅般朝陆志廉用力眨了眨眼,而后干脆闭紧双目拒绝交流。没过多久,狱医慌慌张张冲进房间,见他面如金纸、一身鲜血倒在床上,着实被吓得不轻,忙一边检查状况一边联系救护车转移去市内医院急救。


赤澳闹鬼之说盛行已并非朝夕之间,如今出现连环凶案,惩教和犯人双双昏迷,也只是让其他人更增恐惧,而未起疑。


曹元元身上的伤不致命,真正可怕的是受鬼气侵染过深,冲撞了命格,以致回天乏术。陆志廉心中百味掺杂,如若他肯早些放手,而非执意寻仇,未必便会落得今日这般收场,但他又深知曹元元就是这样的别扭性格,宁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也断不会让伤害过自己的人好过。


几年前自己不也恰是利用了他性子里的偏执,才设下圈套最终打破死局,现在反被他利用回来,也算一种公平。


陆志廉长叹一声,走近在对方眉心处轻轻一点,像是石子丢进湖泊之中荡起圈圈水纹。曹元元四肢发冷,冻得牙关打战,只道是他有心捉弄自己,终于耐不住寒冷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的灵体已飘浮在半空之中,忙扭头一望,肉身仍好端端留在床上,泛着幽幽寒光。


“就算你能骗过那个冒冒失失的医生,也骗不过医院的检测仪器,离魂后你的身体与陷入昏迷无异,这样才万无一失。”陆志廉解释道,末了又补充上一句,“想去哪里?”


“你这是在问我的遗愿吗?不怕我趁机越狱了?”曹元元笑嘻嘻地从半空中飞下来,因还不熟悉灵体的动作而趔趔趄趄。


大仇得报,他倒是一派轻松,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去夜市吃小吃。”


陆志廉:“……”


鬼魂是不能进食的,他们花了好大功夫,才终于等到一个无人注意的时间,溜进重症监护区,用施了法的木偶换走曹元元的肉身。


两人这么折腾一番下来,出门时已到了深夜。可能因为今天碰巧是星期五,好不容易迎来周末的上班族们都外出放松,因而夜市正是红火热闹的时候,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陆志廉最怕逛街,尤其是这种人挤着人,到处都要排队的地方。他现在是鬼差,不用呼吸,但仅凭着生前不多的几次逛街经历,就已经能想象出那股狭窄巷道里逼仄而不流通的空气气味,是一种夹杂了食物、汽车尾气、以及人类汗渍的难言味道。


他忍不住吐槽:“我以为你这种大少爷,不会喜欢吃夜市的东西。”


曹元元看着他露出了一副怜悯的神情,连连摇头:“你真是喝汽油长大的吧?美食一向藏在这种市井小巷中。我小时候跟妈妈过来香港玩,她次次都要去这附近的凉茶铺吃龟苓膏,但我不喜欢那种苦味,好似中药,更中意对面的煎蚝仔或者煎虾饼多点。”


这么多年过去,夜市周围的摊位早已天差地别。曹元元手指的位置已翻新装潢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奶茶店,路过的小情侣各抱着一杯顶端打满奶油霜、杯底又沉淀了无数甜腻配料的热量炸弹,站在店门口打情骂俏,但这些都未影响到曹元元缅怀过去。


“我每次就趁着她坐在铺子里喝茶听唱片的时间,拿了钱自己跑去买东西吃。我还记得有一家老板特别厚道,虾肉又鲜又甜,煎得油滋滋的,再撒上盐粒,吃完满手满嘴都沾着油,可惜每次吃完回家都会发烧闹肚子,又会被阿妈骂。”


陆志廉不忍告诉他一些关于虾壳粉和食用香精的残酷真相,就在一边默默点头。他对这些路边摊小吃都兴致缺缺,不过听曹元元说得起劲,也多少动心,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自己略显贫瘠寡淡的童年生活,似乎真的没什么和食物相关的记忆,遗憾道:“我小时候一直没机会来这里玩,等长大后才吃,又好像缺了什么,尝不出有哪里特别。”


“不,你吃无糖的巧克力,你只是单纯味觉坏掉了而已。”曹元元接过摊主递来的小吃,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的回忆。他排了这半天队站得腿麻,下意识便抬手去勾陆志廉的肩膀,眼见浸透了油的纸包快蹭上衣领,才在对方警告的眼神中悻悻收回了手。


陆志廉继续道:“我那时大概忙着选校,每天好多功课,就算周末也没时间出来玩,再加上家里状况不好,衣食住行各方面能省就省。你以为难道人人都像你一样甩手做少爷仔吗,要生活的。”


曹元元记起对方好像曾经提起过,自己早年丧父生长于单亲家庭。他原本正专心听着,可话到最后又隐隐变味,撇撇嘴打断话题:“那你的生活真无趣。不过,看不出你以前还是个书呆子,怎么毕业了不去中环坐办公室吹空调,要跑去当ICAC。”


陆志廉:“呃,说起来ICAC其实也是个文职……”


两人边说边走,说笑间经过大大小小十数个摊位,有些还是街市上几十年如一日受欢迎的老字号小吃,有些则已换成了时下新鲜的网红款,引得年轻学生们纷纷来打卡拍照。曹元元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看到童年的经典招牌就说要买来怀旧,见了新品推荐又忍不住想要尝鲜。


起初陆志廉还能理解他在监狱里饿了这么多年,一时放纵也在所难免,但眼见势头愈演愈烈,大有不撑破肚皮誓不罢休的架势,也不由皱起眉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小时候每次溜出来偷吃都会闹肚子了,换做我是你的家长,也会骂你。”


“那幸好你没有孩子,不然一定和我一样叛逆,”曹元元耸耸肩,“人人都说父母骂你是出于关心,但我稍长大一些后经常会想,她究竟是真的担心我生病,还是嫌我没出息,以后做不了她的依靠。”


“我小时候有一半时间都跟着她东躲西藏,最远的一次,干脆过海躲来香港住了小半年。当时拿的临时签证上不了学,我们住的地方又偏僻,顺理成章不用读书,每天都在外面疯玩,一大清早就和本地小孩跑去附近海滩捡贝壳、堆沙子,运气好到晚上还能摸来一桶小鱼。”


陆志廉听到沙滩不免联想起水鬼制造的幻境,心中一跳,偷偷打量对方,却是神色如常,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后来情况好些,袁正云终于把我们接了回去,可我从来不觉得那是我的家,”曹元元继续道:“大概她也这样想,所以才会隔三差五就带我回来散心,每一次又都会去茶水铺听歌听到出神,坐在临街的位子上发呆,耗掉一整个下午。就好像我明知道这些路边摊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也一样照旧偷钱来买,可能我们就是永远都不会长记性。”


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而死期又早早地被天意钉写在了生死簿上,无可更改。


曹元元不是第一次跟自己说起往事,但他这次讲述时,却像要逃离什么一样,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脚下步伐却越来越快,在重重人群中鱼儿一般穿街过巷。陆志廉没他这么轻松,本来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到后来穿梭于人潮,一路上竟不小心撞倒数个行人,只得回头连连道歉,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陆志廉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好不要有人认得两人面貌,否则又是一大麻烦。他下定决心,终于在一处人烟相对稀少的档口前扯住了曹元元的手腕。


“她死了。”曹元元终于回头。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7)

#这章竟然爆字数了


17

灵视下一切鬼魅的痕迹都无所遁形,惨叫声的来源,便是楼上监狱长的办公室。

 

那房间布置得花花绿绿,到处都是不知在哪里求来的辟邪宝物,大杂烩一样摆了满屋,看来也没能帮他逃过这一劫。

 

陆志廉赶到现场不过一瞬之间,求救声却已戛然而止。他深知情况危急、刻不容缓,人还未进入办公室,手上已大致掐了个雷火术破空而出,先一步催动心法,隔着监狱厚重的水泥墙向内逼近。

 

里面果然紧接着传出一声凄厉的鬼泣,如鹰隼盘旋草原之上的刺耳尖鸣,又好像人长期待在无声房时耳中混乱的杂声。陆志廉心神一震,头痛欲裂,闯入房间时身影也不由随之晃了又晃,险些无法继续聚神化形。

 

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屋中青烟袅袅,透着难闻的纤维焦糊味,又隐着浓重的鱼腥尸臭。房间正中一人仰面靠在办公座位上,制服的左胸口处被烧焦了大块,隐约露出一个难辨形状的护身木符,脸色却青灰发暗,口吐白沫,不知死活。

 

他身边站着一个不过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俨然已被吓得满面泪痕、大哭不止,双手抱着男人的手臂不停摇晃:“爸爸,你醒一醒!”

 

陆志廉凑近看,同先前禁闭室出事的犯人差不多,狱长现今也已变成只剩一道残魄的植物人,目光呆直,虽还有一息尚存,但和行尸走肉也无甚分别。而他身上被毁掉的那个护身符,却颇为眼熟......

 

那是他不久之前送给曹元元的。

 

陆志廉伸手去拨那焦黑木符上的烧剩的残灰,手指刚触及受害者的衣角,却在电光火石间半路调转了方向,一把捉住女孩过分瘦弱的手腕,质问道:“这是什么?”

 

女孩被他扯得双脚离地,一喝之下登时吓得呆了,拼命挣扎踢打,仰起头惊恐吵嚷起来:“你做什么,弄疼我——”

 

小孩子的哭叫声最是刺耳扰人,她这一句话还未哭喊完,刚刚说到“我”字,张成O型的樱桃小口中猛然喷出几支漆黑的水箭,挟着劲风,直逼对方面门。

 

陆志廉向后急退,避开水流,先前自己所站位置的地板上顿时烧起黑烟,腐蚀出好几个深洞。

 

但他早看清,女孩淡粉色裙袖的花边,以及方才动作间翻起的右手掌心,都已是一片焦黑,不似活人。

 

水鬼冷冷站在对面,卸下伪装,一身碎步印花裙逐渐被血染红,绑好的马尾辫四下炸开,湿淋淋的头发不断向外延伸,铺天盖地,叫人头皮发麻。

 

而最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怖之情的,却是她那一双眼睛。

 

陆志廉自上任判官以来,还没实打实地接触过鬼,就连上次浴室一战也只是和它擦肩而过,并未照面。此时四目相对,那双赤红血目中映着直勾勾的杀戮欲望,着实骇人。

 

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不计其数,由白衣到红衣,执念越重,杀性就越重。这小孩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却早不知死了多少年,修炼成为害人间的红衣厉鬼,靠一对血瞳惑人心神,已彻底堕入魔道,再无生前半点人性与理智。

 

陆志廉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已觉隐隐有些发昏,心道糟糕,不待他施展法术,房间内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物换星移,顷刻之间,办公室的方寸之地变幻成一块临海的沙滩,天边阴云密布,翻起滔天巨浪。

 

那鬼童就蹲在沙子堆起来的城堡旁边,不顾上涨的潮水反复冲蚀,拿着小铲专注于为自己的城堡挖一条护城河出来,一抬头,却是满眼怨怼,咒骂道:“曹元元说得不错,你果然是多管闲事!”她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粒,“不过看你的样子,还不知道他也只是在利用你吧。”

 

——就像他利用我一样。

 

陆志廉不需要思考,甫一落地,稳住脚步,便知道自己落进了水鬼结成的幻境之中。

 

是幻境,便总有破题的命门,但需要时间耐心寻找。

 

港岛四面环海,此处也只不过是取材于现实场景的一部分,再加上一点水鬼生前执念的投射改造而成。

 

整个画面温暖又诡异,仿佛天地两分。一侧阴风怒号、波涛滚滚,正是涨潮的时候,墨汁般浓稠又腥苦的黑水源源不断渗进沙地,想来不消多久便再无可立足之处。而另一侧,却好像一个海上乐园,旋转木马不知疲倦地一圈圈空转,播放着轻快的童谣,卡通图样的氢气球在歌声中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陆志廉心里焦急,面上却八风不动,笑问:“挑拨离间?”

 

“他还有很多秘密你不知道。我们有大把时间,如果你答应不杀我,我可以把这些慢慢讲给你听。”

 

“不需要。”

 

陆志廉话音未落,身形已动,手持一把长剑向对方疾驰而去。他本就不擅长用这种冷兵器,但这幻境是对方的地盘,自己任何法术都是无效的,只能怪地府不知变通,若能配一把手枪,也省得他现在拿着铁剑只会狂劈乱砍,好不滑稽。

 

水鬼凌空飞起,半空中忽一扭身,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身法在幻境中穿梭躲避,轻飘飘避开所有攻击,咯咯笑道:“这就恼羞成怒了吗?”

 

就算一定要用冷兵器,至少也要把这十几斤重的铁皮换成现代人击剑比赛用的弹性佩剑......陆志廉在心里暗暗记下,却也无力再提起剑,索性掷在沙堆之中,自己则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一处道:“等等,你看看那边。”

 

女鬼脸色骤变,面目扭曲仿似蜡像一点点融化,只见沙堆中央的城堡之上,孤零零插着一支钢笔。

 

她心中执念,便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家”。

 

幻象消弭无踪。

 

周遭景致重回现实,监狱长肥胖的身躯仍好似卡在座位上一般毫无变动,陆志廉叹气,水鬼已趁着幻境消散之际悄无声息地溜走。又或许,她一开始布下这个阵法也没想过真的能困住自己……

 

狱长三魂已失,心跳却还在,呼吸间胸膛起伏,揣在怀中的木牌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烧焦的炭皮断开两节,陆志廉忽然想起独自留在医务室的曹元元。

 

不好!

 

曹元元血肉之躯,怎能抵挡水鬼竭尽全力的一击,他察觉到不对时只来得及微一侧身,便被结了冰的发束钉穿肩胛,好在躲避及时、偏了几分,才没伤到心脏关键部位。

 

曹元元并不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仅仅这一击就耗尽了最后法力,他只是下意识两手并握,攥紧了那束冰锥一样的头发,负隅顽抗,苦苦支撑。

 

水鬼虽不能再施法术,但鬼怪体质天生优于人类。发柱上凸起的细小尖刺并着彻骨寒气,僵持不多久,曹元元便已被冻得嘴唇发抖,手上鲜血淋漓,滴落的血珠沿着冰刃一点点滑落,又在半路上再度凝结。

 

“你……骗……我……”女鬼目眦俱裂,一字一顿地道。

 

陆志廉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他无暇思考其它,抬手便是最厉害的杀招。

 

水鬼重创之下反应迟缓,隔了许久,才仿佛不敢置信般低头看去,胸前衣裳尽数被墨汁染黑,汇进了鬼怪冰冷的“血液”里,就好像在血脉深处里点燃了一股灼痛,向着四肢百骸迅速侵染蔓延。

 

她惊叫一声跪倒在地,曹元元也不顾身上伤痛,忙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直退到墙角才定神看清——

 

那是一支钢笔透背而出。

 

水鬼挣扎两下,终于再也不动,转眼间烟消云散,如同从不曾存在过。

 

陆志廉关切曹元元安危,见她再无战斗能力时,便已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曹元元身边,半跪在一旁小心检视伤口,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不行了吗?”曹元元疼得抽气,看对方反应心中也已猜到大概。

 

“阴气入髓,必死无疑。”陆志廉抬手轻轻拂过对方伤口,偌大一个血洞,虽然看着仍然吓人,但疼痛已消。既然他横竖难逃一死,陆志廉也无需顾忌使用法术为其疗伤会加重阴气,至少……可以减轻一点痛楚。

 

曹元元笑了笑,目光转向水鬼魂飞魄散之处,那里静静躺着一只钢笔。他好奇问道:“原来这就是判官笔吗?”

 

“对,”陆志廉简明扼要地答,手掌一翻,“但你最好先解释一下这个。”

 

那是一枚已然四分五裂的护身符。

 

“他没帮我报完仇,按照约定就不能先出手伤我,否则必遭反噬,”曹元元从地上爬起来,一手仍捂着肩膀上泛着黑气的血洞,“我这是在帮你啊。如果不是监狱长非要收走它,我又想办法预先涂了血在上面,你有把握打得赢那水鬼吗?”

 

承载了过多压力的木符在他手上化为齑粉,随风而散,陆志廉闭上眼:“你故意瞒我到现在,就是为帮‘它’制造机会,好向你最后一个仇人下手。为了报仇丢掉性命,值得吗?”

 

曹元元哈哈笑道:“我不也付出了代价吗?如你所说,现在鬼气入体,我也活不成了。”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6)

#就快到结局了!!!完结有望,激动🤣


16

安抚饥饿的最好方式是睡觉,曹元元一觉醒来,就到了晚上。


他睡醒时,陆志廉正坐在床边翻着他看不懂的奇怪册子,曹元元眯缝着眼偷偷看过去,直等到眼角干涩酸疼,才趁着对方翻页之积,好不容易看清了“生死簿”几个大字。


多半又是在找寻破案线索吧。


陆志廉看得全神贯注,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悄悄醒来,仍专心于手上公务。


白天不愉快的争执又浮现在眼前,曹元元记仇,本想再翻个身继续假寐,但陆志廉这次不仅人到,还带来了一碗广式生滚鱼片粥。热腾腾的香气穿透打包盒,立刻勾起了他这大半日未曾进食的馋虫,曹元元仿佛听见自己的肚子没骨气地咕咕叫起来。


他连忙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装作刚醒的样子。


陆志廉果然上钩,施一个简单的术法收起生死簿,回身问道:“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100%纯度巧克力的事给曹元元留下了极大阴影,并由此推断出陆志廉是一个味觉失灵的可怕美食绝缘体。出于对对方品味的极度不信任,他坐起身接过对方递来的羹匙,像是试毒一样小心谨慎地尝了第一口,才终于放下心来大快朵颐。


“味道不错,可以打八分,在哪里买的?”曹元元半是好奇,半是习惯性地没话找话胡说八道,边吃边嬉皮笑脸地问道。


陆志廉也笑:“自己做的,赤澳食堂蟑螂成灾,你猜外面的餐馆又能干净多少。”


曹元元张了张嘴,想说几句俏皮话来调侃对方,诸如“看不出你还会这个,我一直以为你都是直接喝汽油度日的”等等。但这些话到唇边,就好像被一种发自心底里的难过沮丧堵了回去,叫人没来由的情绪低落。


赤澳固定的餐食千篇一律,更别提卫生情况堪忧,曹元元在这儿一共住了六年,早就吃腻。他以前做少爷仔时固然挑剔,连茶餐厅都没去过几次,现在捡着生滚白粥里的鱼片吃,却觉口感嫩滑鲜美,仿佛是什么世间罕有的美味佳肴。


他吃着吃着,便落下泪来。


眼泪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掉进碗里,曹元元怕丑,忙用手去抹,手上缠了数圈的绷带被洇湿了大半,仍旧于事无补。幸好陆志廉知他尴尬,默契地缄口不言,除了时不时递几张纸巾给自己,就再没多余动作。


陆志廉若是开口安慰,他便会厌恶自己矫情难堪,连带着迁怒对方只知道施舍廉价同情,可他当真不发一言,又难免显得冷漠。曹元元独自哭过一阵,将憋在心里的委屈彻底发泄干净,才渐渐止住眼泪,重新拾起汤匙,发脾气般舀着粥水一勺勺往嘴里猛塞。


他吃得太急,加上因哭泣时的过度换气而忍不住一抽一抽,稍不留神,被米粒呛进气管,又是一阵猛咳。


脊背处忽然感受到一股温暖的热度,陆志廉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不至于咳得那么辛苦。


“烫……”曹元元终于喘匀了气,闷闷地抱怨道,声音里带了点刚哭过的鼻音,又像是拙劣蹩脚的解释。


这顿饭吃得艰难,起初两人各怀心事,气氛沉重,等好不容易曹元元舒缓下紧绷的情绪,心无旁骛享受美食带来的慰藉,门口又传出医生不时往返查房的脚步。


他心里一慌,忙侧过身去背对着房门,借着身影遮掩用半个臂弯圈住食盒,也顾不得脸上泪痕未干,像一个护食的小动物般狼吞虎咽起来,险些再次被呛到。


陆志廉将空空的饭盒重新收起来,看曹元元饱餐后一副慵懒惬意的餍足神态,忍不住笑他:“我现在信你有可能不小心把自己呛死了,你这么爱吃,不会适应做鬼的生活的。”


曹元元无所谓地道:“也许我可以考虑改善一下食谱,做一个吃人的恶鬼。或者干脆附在别人身上,他吃什么我就能吃到什么,还不用担心食品安全问题,岂不是更方便?”


陆志廉见他精神好了许多,还有心情说笑,虽然说出来的想法很危险......便不继续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缠,直接抛出自己最为关心的疑问:“说到底,你究竟和‘它’做了什么交易?”


“他帮我报仇,我就让他吃了我的魂魄,夺舍这具身体,也不知道这具又残又破的身体有什么好的。”曹元元咂咂嘴,意犹未尽地舔过被汤水浸红的嘴唇,语气平静,就好像在讲菜市场上和别人讨价还价,而自己还占到了便宜一样。


“所以你可要好好保护我。”他最后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考虑到他的经历……陆志廉也无法站在高处坦然指摘对方不是,他怔了怔神,却仿佛突然之间豁然开朗,想通了其中看似无足轻重的一环,问:“你有没想过,也许是你之前给自己买的MBA学位,连累你被那个会计师当成了假想敌,怕你日后顶替掉他的位置,取而代之。”


祸患,往往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因果相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曹元元恍然大悟,仔细思索一番,实在是好气又好笑:“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买个地质洋流古生物学的phd,保证不会被人盯上,还能省下一大笔钱最后跑路,也不会被你抓回来。”


“我的意思明明是……你应该少想这些歪门邪道。”陆志廉失语,明智地决定放弃这个没结果的话题,“我看过赤澳附近的死亡记录,都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已经按照程序投胎转世,照理说不该有什么水鬼。”


曹元元不懂他们这个世界的运转法则,凭自己的理解抬杠道:“可能人家热爱搬家旅游周游世界呢,就不许鬼有自己的爱好吗?”


陆志廉摇头:“不会,水鬼是地缚灵的一种,生生世世被困在殒命之处,如若没有特殊条件的话,无法擅自脱离诅咒的禁锢,除非找来替死鬼代自己成为下一任水鬼才能解脱。”


曹元元似懂非懂,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得外边有人惊声尖叫:“救——”


他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转身,陆志廉已消失不见。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5)

15

人都是利益动物,没有什么无来由的仇恨,曹元元之所以会被针对,便是由他机缘巧合下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开始。

 

曹元元重回赤澳时整个人昏昏噩噩,生活突遭大变,只觉了无趣味,因而也没什么求生欲望,懒得参与进监狱内部拉帮结派的纠纷之中。

 

他这间监仓里,关着一个当地出名黑社会团体的二把手,都说是替大佬顶罪才进来的,于他们的团体而言是数一数二的功臣。更由于有帮派在外界帮忙打点支撑,不多时便积累了众多追随者,在赤澳内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黑帮要搞军火生意,离不开这人在其中穿针引线,哪怕他进了监狱,谈好的几条路径却不会说停就停。其他囚犯要么是被钱权诱惑,要么则屈服于淫威,或多或少都被拖了下水,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牵制,谁也不敢乱讲话。唯独曹元元是新来,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局外人模样,难免叫人疑心。

 

同仓除了这个社团老大,还有一个经济犯,就睡在曹元元隔壁铺位,据说是毕业于某某知名院校的会计师,涉嫌人命官司。经济犯在监狱里总是最受欢迎的,没多久就被老大吸纳了过去,帮手处理账目,俨然已是左膀右臂。

 

整个监仓算上他自己,一共八个人,余下五个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跟班打手而已,至于前些天在操场上滋事被罚的囚犯——也就是最后一个撞邪的受害者,更是当时几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往事历历在目,曹元元说得细致,将每个人的背景性格一一道来,却始终不切入正题,听得医生昏昏欲睡,只是出于脾气好才耐着性子听下去,并不时随声附和。

 

他的倦意并没能持续多久。

 

“也算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的。但那天不知怎么,我洗完澡回来,就见到自己床位上放着一本倒扣的记事簿,半掩在枕头下。”曹元元回忆道,“如果我那时多点机心,想法不那么简单,就会意识到,这根本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出于好奇,他拾起了床上的记事本,一翻之下,才发觉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数字似乎别有深意。而还未等他想通其上所书内容,手上重量忽的一松,来人劈手夺过簿子,问:“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为什么擅自乱翻我的东西?”

 

说话的正是那个会计师。

 

曹元元正欲分辩,肩膀处却突然传来一股迫人的压力,他回头,刚好便对上黑帮话事人拉近放大了数倍的脸,身后跟着的,则是其他几个形影不离的小弟。

 

未出口的辩解最后演变成了“救命”,却又被死死堵在喉咙里。

 

“想叫我闭嘴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他们偏偏都不放心,非要我用命来抵。”曹元元想起过去,脸色惨白,试图扯出一个笑容缓和下气氛,嘴唇却抖得厉害。

 

——死人是最不会泄露秘密的。

 

他的头被人按着一遍一遍浸在水盆里,反抗时溅出大片水花,淋湿了地砖,和正对面的施暴者的衣衫。肩膀上压力稍松,曹元元寻到机会猛地挣扎起身,仰起头拼命呼吸这来之不易的氧气,一抬眼,看到的便是那人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抚平自己被溅湿的衣角。

 

他们闹出来的响动并不轻,曹元元说不了话,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走廊的末端,大门外的灯泡一闪一闪。时间好像被放慢,他死死盯着那消失在黑暗中的廊道尽头,只期盼着某一次灯光照亮时,可以在路上投下一个影子,一个希望。

 

老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画面,他站起身走到曹元元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只有死人,才最不会泄露秘密。”

 

他只得到了这片刻的喘息时间……只够他将那人的长相刻入骨髓,就又被一股大力掀进水里。而这一次,任他怎么疯狂地挣扎踹打,都无济于事。

 

曹元元的身子软了下去,身后的人终于肯松力,他便沿着洗手台,没骨头一样地滑到地上。身下已积起了大片水迹,曹元元靠着墙根半躺在当中,脸色灰败,肺腔、气管里尽是水,心脏微弱的脉搏却不足以支持他再蓄起力气,将这些脏水咳出。

 

“他、他……真的死了吗?”施暴时的狂躁快感渐渐消退,先前动手的人战战兢兢问,显然不过是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的马前卒。

 

另一人则小心走近,见他毫无反应,才大着胆子在他小腿胫骨上狠狠一踩。曹元元昏迷听到了一阵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就好像冬天积雪过多的树枝被压垮,他疼得想要大声嘶吼,却感觉身躯都已不是自己的,连调动声带肌肉的力量都欠奉。

 

“没反应,应该是死了。”是那个经济犯的嗓音。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仿佛屏蔽了周遭人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意识越来越轻,仿佛脱离了肉体沉重而痛苦的桎梏,曹元元彻底闭上眼,听见有人在角落里轻轻喊他。

 

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和所谓的水鬼做了一笔交易。

 

“你说,他们不该死吗?”

 

“他们会有报应的!”这是小医生义愤填膺的天真回答。

 

“对。”曹元元听了,轻笑道,“你看,他们已经遭到了自己的报应。”

 

曹元元讲述时略过了涉及鬼怪的部分,没必要将这个傻乎乎的小医生牵扯进怪力乱神的事情里去,不过即使他不明说,陆志廉应该也能猜到。

 

“现在我的仇人们死的死、疯的疯,我应该高兴才对……”他望过去,透过医生杂糅了多种情绪的眼眸,看向另一个人:

 

“但是,我好累。”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4)

#这文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听曹元元讲过去的故事……(bushi)


14

纸团表面被锈蚀成斑驳的褐色,陆志廉小心将它拆开,勉强还能看到一点淡蓝色的墨水痕,但早已被污水泡开,想要辨认字迹却是万万不能。

 

他拿给曹元元,对方却说什么都不肯接过去。

 

“谢谢,但是我很注意个人卫生的,没有掏厕所这种习惯。”曹元元礼貌拒绝,赶在陆志廉黑脸之前回归正题,摊摊手道,“我又没有电子眼,都泡成这个样子了,给我也看不出什么。”

 

他不肯帮忙也没办法,陆志廉找了个塑料封装袋,将打开的纸团一点点摊开放进去。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纸上的墨迹虽已全然模糊,纤维却出人意料保存得还不错。一丝丝的,拆解之时,尚能感受到纤维拉扯独有的韧性,可见纸张本身的质地上佳,并不像是监狱里常见的那种,薄得可以透字的劣质打印纸。

 

纸团中央的部分损坏程度相对较小,大概正是一页纸上撕掉的边角,碰巧团在了中心避开水流,还保留着纸片的形状。那上面同样被墨水晕开成淡蓝色,但在撕裂的边缘,却印着几根红色的线条,因不是水溶性而逃过一劫。

 

大约是纸上自带的抬头或者logo吧,陆志廉猜测,红线一横一竖,加上模糊的残缺笔画,凑起来刚好是方形印章的一角。陆志廉看来看去,只觉和自己从前常用的廉署公文纸倒有几分相似,于是眯起眼睛望向曹元元。

 

曹元元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说起来……”陆志廉若有所思道,“我之前也陆陆续续给你寄来过几封信,不过都没有回音。”

 

“可能,因为你的信都是很有效的催眠读物,每次读到一半都会忍不住打瞌睡,所以我就忘了回吧。”

 

“你就是不肯说,”陆志廉叹气,“这间监仓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午后,外出劳动的犯人们一个个回到赤澳,食堂又热闹起来,隔着好远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曹元元一上午在自己身边闲逛,对寻找线索一事毫不上心,到了饭点儿却精神起来,即使陆志廉反复解释两人处于灵魂状态下并不需要进食,也坚持要去后厨看看。

 

“做鬼真无聊!”曹元元一边看厨师利落地打下一排荷包蛋,半熟的蛋液刚凝固成金黄色的软心就被捞出,一边跟陆志廉抱怨道,“只能看不能吃,一点乐趣都没有。”

 

“你可以不用死的,”陆志廉谆谆善诱道,“只要你说出真相,或许时间还来得及。”

 

他话音未落,曹元元已被另一处灶台上的炸鸡腿吸引走全部注意力,径直跑了过去,留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一瞬间仿佛能够共情到幼儿园班主任的痛苦。

 

新鲜出锅的炸物透着诱人香气,未沥干的油脂沿鸡腿骨缓缓滴落,帮厨转身去拿配菜的青瓜丝,案板上却忽然飞出一只拇指大的蟑螂。曹元元下意识睁圆了眼睛,其他人对此却好像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蟑螂大摇大摆穿街过巷,无事发生般地继续取来菜丝,铺在盘子里,就送去外面。

 

“还是不了……”曹元元大倒胃口,打了个寒噤皱眉道:“其实活着也没什么好的。而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揪着那晚的经历不放,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而已,我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陆志廉摇头:“如果真的毫无瓜葛,你又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就编好故事,引我往这个方向上想?”

 

这中间必然隐藏了什么自己不曾觉察到的信息,而曹元元几次追问之下却始终三缄其口,要么是没想到自己会迅速识穿他的谎言,要么就是另有其它变故,而不管是哪种原因,都令人格外担忧。

 

“如果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叫你来陪我呢?”

 

“你连我的信都不愿意留着,”陆志廉想起被冲进下水道的信纸,苦笑道,“我猜要不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你也根本不想再看见我吧。”

 

“彼此彼此。”

 

短暂的合作不欢而散,曹元元独自回到医务室,睁开眼已是下午约莫两三点。

 

此时距中饭送来也有一段时间,意识回笼,曹元元重新感受到肉身的存在,这才发觉比起灵体的轻盈,人类沉重的身躯确实是一个负累。就譬如此刻,他看着餐盒早已饥肠辘辘,可一想起方才后厨见到的蟑螂,忍不住嘴角一抽,还是决定耐着饥饿不去动它。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曹元元翻身下床,脚下却一个趔趄。可能是离魂带来的副作用,身体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乍一复原,四肢动作都好像机器人般滞涩,一个起身便险些摔倒,刚好便对上前来看诊的吴医生。

 

两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医生不知其中原委,只道他是腿上旧伤复发,以至于步履不稳,忙将他赶回床上躺着,叫他安心休养没事不用下地走动。

 

好不容易摆脱陆志廉的纠缠,刚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的曹元元:“……”

 

这个年轻医生始终对没能医好自己的瘸腿心存愧疚,也算是赤澳监狱里难得对自己不错的人。曹元元由得他按摩着那条残腿,突然开口:“其实不关你事的,我的腿伤得太重,就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

 

“那天是我不小心看到了他们走私军火的账目。”曹元元故作深沉地突然正色道,看着对方瞠目结舌满脸不敢置信,果然对此一无所知,也好,他笑着坐直上身靠在床头,“看来你并不知情,赤澳,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医生不知所措道。

 

“反正我活不久了,不如让你一起分担这个秘密,可能会被灭口的哦……”曹元元恶劣地笑笑,见对方如临大敌,倒有几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当然不是,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不要什么人都信,被利用了还傻到帮人倒数钱。在这监狱里,能有什么好人呢?”

 

包括我自己。

 

他的确没有必要和医生说这些,这话,自然是说给某个鬼鬼祟祟隐身在房间里偷听的人的。

 

TBC

【反贪风暴4陆曹】现代版聊斋志异之陆判传奇(13)

#本章走剧情,有亿些后悔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13

虽然抹去了医生相关的记忆,但曹元元好端端地在医疗室休息,突然之间受伤,总归会让前来巡检的惩教人员起疑,因而次日一大清早就被狱长叫了去问话。

 

陆志廉趁他出门,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法诀,跟着伸手一抓,自虚空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宣纸册子,急急忙忙翻到自己想看的那页。

 

果然,并无任何变化。

 

曹元元的名字下仍是那行刺眼的小字,冷冰冰地写着他生卒何时,仿佛一切都已盖棺定论。

 

生死簿书写天意,从不因人力而变更。

 

陆志廉生前不信这些,初听这句话时便不以为意,现在却深深地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循环,而自己身处洪流之中不过蚍蜉撼树,实在微不足道。

 

水鬼自上次禁闭室事件之后,便消失无踪,再没有露过面。曹元元提到过,它每次攻击人之后都会安静一段时间,但吞噬了这么多人类生魂的鬼怪,再次出现时会不会法力大进,可就难讲了。

 

这些天的奔波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至于下一步该去哪里调查,更是毫无思路。

 

难道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陆志廉正独自叹着气,监仓病房的铁门突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曹元元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走回他身旁,身后跟着的惩教却面色阴沉,怒气冲冲地将早饭往桌上重重一扔,撂下句“你不要再惹麻烦”就摔门离开。

 

“怎么回事?”陆志廉问。

 

“没什么,他们非要检查我的伤口,不小心弄脏了重要文件而已。”曹元元伸手,果然上面的绷带拆开重新包扎过,缠得松垮歪斜,自缝隙中又渗出了一点血迹。

 

无视掉陆志廉怀疑的目光,曹元元径直去拿桌上的饭盒,可惜重新包扎好的手依旧不便使力,便索性不再白费力气,转过身来理所当然地要求道:“喂我。”

 

陆志廉脸色更加难看,默不作声地走近帮忙拆开了盒盖,看对方笑嘻嘻的一动也不想动,也不想让他如意,于是硬塞了一把勺子到曹元元手心,意有所指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曹元元点点头,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安分下来,埋头专注与餐盒里的饭菜做起斗争,隔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问一句:“那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陆志廉老实回答,“可能去看看之前出事的几个地方吧,比如你的监仓。”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找不到线索,一直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只能再回到现场探一探究竟。当年闹鬼处已被惩教封锁,照理来说,曹元元对那里最为熟悉,但他受限于自身身份,无法在监狱内部自由活动,想要一同行动总是诸多不便。

 

反正情况再差也不会差过现在……陆志廉犹豫提议:“我可以用离魂术带你的魂魄出去,但是有一个条件。”

 

曹元元忙着吃饭,嘴里塞满食物含糊回应:“嗯?”

 

“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听起来不错,”曹元元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将餐盘丢去一边,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也好,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做鬼的生活。”

 

“你不会……”陆志廉本来想说他不会死的,却又实在没有什么把握,一句话刚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生死簿上的内容毫无变化,赤澳的水鬼更不知道藏在哪里,这一次的任务可谓是失败至极,唯有,尽力而为。

 

分离灵魂和肉身并不难做,怕只怕两者相距太远,身体遇到危险时也不能自察,魂魄难归,必受重创。虽说曹元元这两天应该还安全,陆志廉仍不放心,临走时特意在病床附近布下了重重防范,以便及时回护。

 

曹元元看不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术法,只注意到自己的肉身躺在床上,呼吸起伏,和平时睡着时并无二致,身旁半空中却飘着不计其数的奇怪细丝。

 

他心里说不出的怪异,问:“你宁可搞这么多麻烦,都不肯直接带我出去,到底是想保护我,还是想监视我呢?”

 

“我没法帮你隐身。”陆志廉解释道。

 

“你当我傻?”曹元元笑道,满眼新奇地盯着空中灵力汇聚而成的半透明游丝,“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改掉一个人的记忆,又能叫普通人魂魄离体,我不信你会不知道隐身的障眼法。”

 

陆志廉耸耸肩,对他的疑问不置可否,只感叹道:“你比以前敏锐了很多。”

 

曹元元不理他,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门。

 

今天赤澳的囚犯们大部分都被安排外出做工,留在监狱的人并不多,因此他们一路上只看到两个惩教在指使犯人做清洁,而到了“禁地”附近,就更无旁人。

 

这间监仓自从闹鬼后,便很少有人过来,监狱长迷信得紧,以至于惩教署上下都对此处避而不及,时间久了,床板、地面上早就积了层厚厚的灰尘,也无人来打理。

 

“我之前就睡在这里。”曹元元指着其中一张空床板道。

 

陆志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张靠近牢门的下铺,后面尚有一整排床位,而斜前方,在栅栏边上正中心的位置,则设有供犯人简单洗漱的洗手池。

 

此处陈设和记忆中自己住了三个月的地方十足相似,只是严重缩水,总共只有不到十张床。曹元元看出他的疑问,凑上来勾着陆志廉的肩膀解释道:“感觉熟悉吗?赤澳几年来翻新过很多次,至于这儿,惩教都没胆过来,当然一直保持着三年前的布局。”

 

“为什么这里这么小?”陆志廉比量了一下房间长宽,只觉格外逼仄,清了清嗓子问道。

 

他不想多谈当年卧底的事,曹元元就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这间牢房是专门关重刑犯的,哪里敢放太多人,我可是被判了二十五年,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陆sir。”

 

陆志廉没做声,转而走去洗手台附近仔细观察。那水喉年久失修,早就没法正常使用,锈迹斑斑的出水管则已经东倒西歪,似乎还保留着一点当年打斗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拧了一下水龙头,立刻传出一阵生锈金属相互摩擦的可怕声响,叫人头皮发麻。

 

曹元元捂住耳朵,想来是不想再受到这种音波折磨,躲得远远地喊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再找也不会有什么发现的!不如……”

 

他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反正出也出来了,我想去外面看看。”

 

陆志廉斩钉截铁:“不行。”

 

“我现在这副样子,你还怕我会越狱吗?”曹元元气结,虽然早知道陆志廉不会这么容易答应自己的要求,但他这么义正辞严、想也不想就出言拒绝,格外让人恼火。

 

“不是……你来看看这个。”陆志廉说着突然俯身,一只手撑在台子上,凑近检查出水口的异样,脏兮兮的洗手台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他随手摸出口袋里的钢笔,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认命地小心探了下去,终于从管子边缘带出一团干掉的纸浆。

 

纸团因常年被铁锈腐蚀污染,已经变成了黄褐色,多半是被什么人故意丢下去的,可能是躲避临检,亦有可能是为了毁灭证据。只是他没想到纸团太大,冲水时,其中一部分烂掉的纸浆被堵在了排水口,便一直留在了这里。

 

曹元元目瞪口呆,喃喃道:“如果不是我早就认识你,我会觉得,你的本职不应该是ICAC,而是管道修理工……”

 

TBC